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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些旧衣、破被褥。只有一串佛珠,是他特意藏在被子夹层里,不能丢。那是父亲在他离京前,亲手为他一颗颗磨的,希望能护他平安。
他还记得离京计划实施前的几天,父亲经常整夜不睡,有时深夜他醒来,还能看见对方到他床前,叹息着给他掖紧被子。
他当初是诈死先离开太子府,然后金蝉脱壳,被从棺椁中换出,借了流放身份离京。
那天吃了假死药,他有些不安地躺在床上,等待失去意识的时刻来临,以及未知的未来。
父亲就在那时将这串佛珠戴在他手腕,轻抚他的头顶,叹息般道:“蝉奴儿,别怕,阿父很快会去接你,到时我们父子再团聚,便都如‘鱼入大海,鸟上青霄,再不受笼网羁绊了’①。”
然而在梦中,这一别,他们父子就再未见过。深夜,肆虐的北风呼啸,将营中竖着的大旗吹得猎猎作响,像猛兽呼号。
沈玉衡躺在药房里间新置的木板床上,床前放着炭盆,房间暖烘烘的,仍在想白日的事。
非是他不领情,而是他成亲的对象,绝不能是那些真想和他成亲的人。
不说他其实男子,只说婚后该如何掩藏身份,就是个问题。且不仅要在对方面前掩藏,还要在对方家人面前。
再者,真正奔着成亲来的人,婚后怎可能不同房?除非对方呆呆傻傻,很好哄骗,才能瞒过去。
但他只是想解决婚配令,度过眼下这一两个月,不想刚解决一事,又多一事。同房这种事,尤其是和男子……
沈玉衡平躺在床上,一双玉丽的眼睛望向黑暗虚空,只是想想,便觉头疼。
其实,对方最好是个不聪明的,这样不容易发现他的端倪和秘密。万一到了要同房的地步,也好糊弄。
最好家里人口也简单,没什么亲人……
只是这样的人,实在难寻,谁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玩笑?便是自己于对方有恩,也……
嗯?有恩?
沈玉衡握着从被褥中找出的佛珠,眼眶微红。
好在父亲此时尚在京中,虽被困,但一时无性命之忧。
只要西北不沦陷,只要他不像梦中那样流落西羌,让父亲误以为他已死去,以至哀毁过度,折损寿元,他们就能再团聚。
所以眼下这些困境不算什么,何况依靠那些梦,他的处境已经改变许多,以后也会越来越好。
沈玉衡很快又收拾心情,重振精神。
忽然帐外传来脚步声,有人走近,他忙收起佛珠手串。
可沈玉衡却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神,默默移开了脸。
就连萧烬喊他过去检查伤势,沈玉衡都始终不与他直视。
萧烬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,问他:“母妃,你在害怕朕吗?”
“没有。”沈玉衡不想回答这个问题,一心检查着萧烬的伤势,他注意到他的伤口崩裂了一些,皱起眉:“你昨晚是不是……算了。”
听到那一声“算了”,萧烬的眉头越发紧皱,抓紧沈玉衡的手腕:“母妃,朕杀谢氏,是因为谢氏卖国在先。”
他淡淡地说:“前朝的事,我不清楚,你自己定夺就好。”
沈玉衡的确是这么想的,萧烬虽然手段残暴了点,但结果往往是好的。从大局看,大周国力日益强盛,他功不可没。
只是……
时隔三年再见到萧烬暴戾的一面,让沈玉衡莫名有些……胆寒。
他才知道萧烬其实从来都没有变,只是为了他,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那副可怕的獠牙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