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0-100(22/34)
”不是疑问,而是平静的陈述。各地上供的茶叶,萧烬钟爱曲岭城贡来的雪霁,叶片里藏着深林高山雪天的冷香,冲泡开后,氤氲上来的腾腾热气里也蕴着,清淡不浓烈,很醒神,也宁神。
雪霁每年产出少,一两茶叶十两金,上品品质的雪霁茶叶,一年也就七八两,全送到宫里来了,萧烬分作两半,给两位太妃的宫里和两位公主府上各送去一些,林海潮那里送去一些,余下的一半,便自己留着。
萧烬倒是也想给沈府送一份去,但没有合适的理由,按沈玉衡奉为圭臬的、他嗤之以鼻的“君臣之交”,私下同他交往过密是为官大忌,沈玉衡断是不会收的。
饶是心里再忍不住想让沈玉衡尝一尝,萧烬也只能借着沈玉衡被请入宫的时候,不动声色地,装作是辰阳宫的份例,送到他手边。
譬如今日,上元佳节,是再合适不过了。
头一开水的雪霁茶最香,透亮的茶水无一缕杂色,和沈玉衡的眼睛如出一辙,干净澄澈,以至于从沈玉衡的眼里看见自己不虞的脸色时,萧烬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,似乎被人伸手抓紧。
唇抿紧,几乎要连唇珠也拉扯平。
萧烬不愿意被沈玉衡看到自己如此丑陋的一面,黑瞳里兀自换上镇定的神色,以为很好的藏起了慌张,咚的一声,合盖的白瓷六角茶杯被他不小心碰翻,茶水在手背上洒了一大片。
嘭!
沈玉衡蹙眉站起来带翻了他坐的凳子,凳子骨碌碌滚到一旁,动静惊动了在门口守着的关宁。
关宁被里头忽然的动静吓了一跳,哎哟了一声,圆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了抖,蓦的想起在长碧山温泉边上的情形,担心里头两人和上回一样起争执,顾不得没有得到萧烬的传唤,抬起腿便往殿里的中堂过去。
关宁说:“陛下?沈大人?”
他急匆匆跑到中堂,已经能窥见木雕镂空的屏风后头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,沈玉衡朝萧烬的方向倾着身,而萧烬还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头上的鎏金冠端正,瞧着就像是他强行将沈玉衡朝自己的方向带过去那般。
关宁的眼睛都瞪圆了,瞬间顿住脚步,犹豫起要不要进去,可他已经到了这里,不进去实在是太刻意,可进去,又担心坏了陛下的事。
短短的几瞬,可把关宁愁坏了。
沈玉衡忽然出声,喊他,说:“关宁公公。”
这一声让关宁如梦初醒,揣着自己的金柄拂尘走到屏风里头,一边走一边应下,说:“哎,奴才在。”
到了里头,关宁才发现是沈玉衡握着萧烬的手腕,深深蹙着眉,像是不快。
他的眼皮突突跳了跳,左边跳了右边接着跳,委实不好替他给里头的形势点个方向。
沈玉衡倒是不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,他圈住萧烬打翻茶杯的那只手的手腕大半,掌心贴着他手背,温热的触感让沈玉衡猛提起的心安稳落了回去。
不过,他仍旧仔细瞧着萧烬被水洒过的皮肤,手背和腕处依旧冷白如初,玉瓷般的肤色下能窥见烬色的经络。
端看了一会儿,未有起红的地方。
沈玉衡这才接着刚刚喊的那声,继续说:“麻烦你替陛下拿一套干净的衣裳来,茶水翻了,陛下的袖和衣摆湿了。”
关宁听后,平日里总是红光满面的圆脸顿时没了血色,刚才脑袋里那些胡七八糟的念头霎时无了踪影,立刻说:“奴、奴才先去宣太医!”
今日的茶都是关宁自个儿泡的,当然知道那水煮得有多烫。
“站住。”萧烬喊住了他,说,“不烫,不用宣太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