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庞郁没想到他道歉如此干脆,反而衬得自己像个恶棍,拿捏着把柄逼人服软似的。
“啧,少来这套。”他不自在地撇过脸,“我可懒得管你俩的闲事。”
卫听澜这才松了口气:“多谢。”
他这道歉完又道谢的礼貌举止,跟祝予怀简直像是一个蛋里孵出来的。庞郁对文人这一套过敏,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:“谢个屁,你被姓祝的传上了吧?”
卫听澜愣了愣,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,抓头道:“有吗?”
庞郁面无表情,转头就走。
君子病竟会传人,可怕得很。
*
人虽散了,但知韫还有的要忙。她安置好庞瑛和颜庭誉后,又回去召集人手,加班加点地布置新任务。
夜深人静的时候,遮月楼的暗探们拿着刷子,提着小桶,在夜色遮掩下倾巢而出,没入澧京城的各个街巷。
翌日一早,天才蒙蒙亮,澧京城里的百姓们照常早起准备营生。
卖汤饼的老伯收拾好食材,开门要出摊时,被外头的景象吓了一跳。
熹微晨光下,沿街的墙面影影幢幢,依稀可见上头浮现出鬼画符似的的妖怪像,尖牙利嘴,身着官服,正眼冒凶光地冲他狞笑。
老伯大惊失色。
耗……耗子成精了?
一夜之间,澧京城中的大街小巷,都被穿官服的老鼠像占领了。
黎明的雾气逐渐散去,早市也跟着热闹起来。但今日的热闹却不同往日,凡是人潮密集的地方,都有百姓围在墙前窃窃私语。
“这画边上还有字儿呢,这写得啥?”
“我看看我看看……‘官仓老鼠大如斗,见人开仓亦不走。穷年无粮百姓饥,谁遣朝朝入君口’。”
“是说老鼠精化了人形,要闹鼠灾了?”
“没那回事儿。”肚里有墨水的路人解释道,“这是前朝一位诗人作的讽刺诗,是在骂贪官呢,说他们就像官仓里偷粮的老鼠。”
“噢……”众人恍然大悟,纷纷道,“这倒是骂得很妙。”
因为这诗太过朗朗上口,画中的老鼠又丑得令人发指,等巡城的官兵过来赶人时,“官仓鼠”的恶名早已在民间流传开来。
这事还没查出个头绪,学子书生们也闹腾起来了。
原来是一篇无名氏的《硕鼠赋》,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投进了书斋,在书生群体间飞速传阅,引起了骚动。
这《硕鼠赋》乍看平平无奇,但其所述的故事却让人不寒而栗。
赋文讲一位辛劳的农夫,一年到头勤于耕作,收获的粮食都进了地主的粮仓。
仓库里的屯粮多么充实啊!连老鼠都被养得脑满肥肠。农夫日日躬耕,却饿得骨瘦如柴。
灾年来时,再任劳任怨的人,都要为活命发愁。苦命的农夫铤而走险,去粮仓偷粮,还未偷到一粒米,就被硕鼠发现了。
硕鼠们吃腻了稻谷,看到活人,个个垂涎三尺,朝着虚弱的农夫蜂拥而上,生啖其肉,啜饮其血。
吃饱喝足之后,最肥硕的那只硕鼠幻化成了地主的模样。它大摇大摆地走出粮仓,穿上华服,坐上高轿,向扛轿的年轻力夫笑道:“农夫无肉,不及尔父。”
如此骇人听闻的故事,即便是惯用讽喻的文人也看得心惊。有人感叹此赋辛辣大胆,也有人鄙夷作赋者哗众取宠,尽管褒贬不一,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赋文的末句:
“今有朝官,私人以珠玉,啖民之血肉,虽吐人言,着彩衣,何异硕鼠耶?”